辞君一夜取楼兰

#季江 季少一×江恪

#民国黑道pa 卧底反水季&黑手党投诚江

#背景可能没那么民国但是架空管他呢

#前男友文学也可能没那么前男友 ooc有

#除夕快乐！！！

 

 

 

0.

“六弦，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任务代号1……”

“……”

“听到……滋……回答……滋滋……代号……”

“……”

 

1.

红宝石唱针不停歇地描过音槽。乐章逐渐恢宏，听众却漫不经心。

季少一有一搭没一搭摆弄瓷盘里倒扣的茶具，随唱片机的旋律随意哼着小调，听见下楼梯的脚步声，才抬头同换了身白西装的柏闻对视一眼。

“兴致不错。”

 

柏闻拿绒布擦干净金边镜，对着落地窗的影子整理领带和袖口，西装外套很平整，看不出底下枪带痕迹。

短暂沉默两秒，一声清脆利落的撞针撕破安静空气，伯莱塔对上沙漠之鹰，一站一坐二人举枪的手臂连成直线，阳光一照，浮动的尘埃都在闪烁，相对的枪口亮得刺眼。

季少一向后靠了靠沙发，笑起来，指尖拨了下击锤。

 

柏闻想起他袒露身份那天。

对家势力往饮用水里下毒，季少一的部下替他挡了这一劫，他把那间谍一枪毙了，喊柏闻来亲眼看着。

季少一展示了自己的警徽和一沓线报，而后松手，任其凌乱地铺撒在那具尸体上，一把火全都烧了个干净。

在那之前柏闻怀疑过，猜忌过，只是未曾料想藏得极深的警方卧底——代号六弦，如此轻易换了立场。

“柏总。”季少一把装电报机箱子的钥匙丢给他，轻佻眨眨眼，“我现在可是你的人了。”

 

也是疯子。

 

柏闻知道他手上还有自保的底牌，避免多生事端，也不问缘由，也懒得和他计较从前种种，也不怕未来可能发生的变故。

他喜欢看现在。

 

现在。

季少一吹了声口哨：“柏大队长，倒也不必这么不信我吧。”

“不用这么称呼我，六弦。”柏闻持枪的手不动分毫，面上也波澜不惊，“看来顾子尧这次损失不小。”

季少一被他以眼还眼，啧声：“诶别见外呀，我是季少一。”

“好，少一。”柏闻不想再拉扯，先收了枪，“下午两点江恪回南城，你去接应。”

 

他换了块帕子擦手，等着对方领会未言之意。

季少一只愣了一瞬，右手转了圈那把IMI沙鹰，装模作样思索一会，哼笑道：“这么放心，不怕我们旧情复燃？”

柏闻不应，只是看着他。

“好吧。”季少一摊手，“原来你怀疑他。”

 

2.

“四弦，到达目标地点请回复。”

“任务代号1，指令已下达，确认任务对象。”

“……收到。”

 

3.

江恪提箱出了火车站，扣一顶绅士帽遮住显眼的红色挑染，锃亮皮鞋踏在水泥路面上，橙色墨镜下目光不露痕迹地四下搜寻。

他随人群在路口分散开，路过一辆黑色轿车时不经意地叩了叩车窗。

“师傅，载我一程？”

车窗降下一条缝，季少一掀开帘子，戴一副红色墨镜对他挑眉，江恪回挑另一边眉毛，没有多余的表情利落拉开车门坐上副驾。

 

季少一踩一脚油门，视线落在观后镜上，到嘴边的“别来无恙”又咽了回去，问道：“跟了几个尾巴？”

江恪摘帽，拉下遮阳板对镜子整理发型：“见面第一句话就这么严肃？”

“你要不严肃的也行。”季少一伸手撩了把前额刘海，自信开嗓，“跟♪了♪几♪个♪尾♪巴♪～”

江恪：“？”

江恪：“车♩ 一♩ 辆♩ 人♩ 四♩ 个♩～”

唱完各自沉默两秒，又同时笑骂：“没病吧？”

 

车开进西城城郊，仅容一辆车通过的道路纵横交错， 季少一时刻盯紧后方车辆动静，眼见对方提速，猛打方向盘转入右侧通道。

他从怀里摸出M1911夜鹰扔还给他的主人，江恪稳稳接住，问道：“别告诉我柏闻没派人来接应啊。”

“想的挺美。”季少一连转两个弯道，“要是派人接应，跟在你后边的可就不只这一辆车四个警察了。”

 

“啧。”江恪给夜鹰上子弹，嘴上叼一枚，含糊抱怨，“这么绝情？”

季少一抽空瞟他一眼，来不及思考这一句话说的是自己还是柏闻，忆起从前说不清道不明种种，手上不忘向左偏方向盘。

一发子弹从观后镜侧边飞速擦过，他降下副驾窗户，按开一半天窗，嘴角上扬，偏头向江恪示意。

“轮到你了，小江江。”

 

江恪早作准备迅速开箱，组装好AKS-74，迅捷起身带枪探出天窗，在对方未反应过来的间隙瞄准，一声枪响，击碎对方挡风玻璃，命中驾驶员眉心。

见对方后座同时握枪伸出侧窗外，季少一腾出手把江恪拉回车内，两梭子弹分别擦车顶飞过和打在后窗。

玻璃只出现网状裂痕，并未穿透，江恪收枪，感慨道：“居然防弹，别太爱。”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季少一在拐弯前同后方左侧车窗对枪，对方被击中手臂丢了武器，他嘚瑟得按了声鸣笛，踩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而跟踪的便衣因为驾驶员被击毙，错失紧跟良机，只能看着黑色轿车载着目标消失在视野里。

 

4.

“六弦……听到请回……滋滋……听到……滋滋……。”

“……”

“滋滋……二次……滋……确认…滋滋……失效……”

“……”

 

5.

到会所时下了点雨，门童撑伞接江恪下车。季少一把车钥匙丢给侍者，摘下墨镜别在领口，快他一步推开门。

“欢迎回来。”

 

柏闻的风格一如既往典雅，背景音乐仍是交响乐。乐章轻松华丽，好像在场所有人都非刀口舔血的亡命徒，而是堂皇舞会的富贵客。

接风宴的主角终于到了现场，气氛渐趋热烈，不少江恪的旧部聚过来寒暄。

柏闻端着香槟，遥遥举杯。江恪点头，用嘴型喊了声“老大”。季少一快速地远离人群中心，要了杯威士忌坐到柏闻旁边。

 

他晃着玻璃杯里的冰球，神情淡淡。

“杀了一个，枪法很准，也没犹豫。”

柏闻看上去不太意外：“看不出来？”

“没这么容易啊柏老板。”季少一趴在桌上，视线透过杯中酒液，不知在看谁，“谁还不懂谁心里想的什么。都是千年的狐狸，不就比谁更能装，谁先露出破绽么？”

他又笑道，“都不如您下的一手好棋，一箭双雕。”

 

柏闻不理会他的含沙射影，让侍者换一杯常喝的红酒：“北街的第一单生意我会让他接手，有把握吗？”

“嗯哼。”季少一坐直，举杯敬他，“今天这一出是他给你的投名状，下次的生意就是他给顾子尧的投名状。卧底可没那么容易，他也需要通过考验，不会不出手。”

柏闻终于勾了唇角，同他碰杯。

 

“那么，合作愉快。”

 

江恪和一群旧部胡扯了半小时自己这段时间外出接单的传奇故事，实在编不下去，抬眼看见季少一拿了两瓶水，挥散一群小弟，上前接下一瓶。

“哟，阔气。”江恪点评，“百岁山，老大的场子就得喝贵的。”

“挖苦谁呢？”季少一领他去露台吹风，交响乐被晚风削弱几分，入目皆是霓虹灯闪烁，多了些实感。

 

“不说说看吗？”季少一问。

“说什么？”江恪反问，“当初分手为什么没和你打啵儿？”

“诶，谁求着谁还不一定呢，给你脸了。”季少一踢他一脚，“我问你出去都干什么了？”

江恪摊手：“你在这儿干什么我出去就干什么，左右是柏闻的活，差不离。”

 

出去一遭成了头号怀疑对象卧底第一嫌疑人，没干点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事儿说出来谁信。

“那还是问打啵儿。”季少一点了支烟，递他一支，“别来无恙，不亲一个？”

“分都分了，挺像话。”江恪叼了，偏头和他讨了个火。

 

远山被楼群淹没，红绿灯光映亮荧荧一片。

露台内外暂绝冠冕堂皇，两点火星相撞，白雾腾转，看不清对方的眼睛。

以烟代了重逢的吻。

 

6.

“四弦，听到请回答。任务代号1，请确认接收。”

“确认。”

“确认完毕，预祝任务顺利。”

 

7.

柏闻的地界分北街和南门，季少一从前和江恪搭对子管南门的生意，默契得要命，混的风生水起。今年据说柏闻还拐来俩高材生帮着看南门，等江恪回来把他们俩打包送去北街。

按季少一的做派，场子里的人物倒没有他不认识的，江恪初来乍到还得动手掀翻两个一显威风，他靠着机车好整以暇看了半晌，鼓掌叫好。

“服了你老季。”江恪戴好头盔，跨上后座，“一点兄弟交情都没。”

“哎呀，都是旧情人。”季少一拧了把油门，“话说的这么好听做什么？”

 

这一笔生意在北街一处会所谈，为保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透露详细内容。江恪面上是卯足了劲要拿下这第一单，实则和那狐狸相视时，都装模作样地假笑。

谁不知道这场戏要开演，只是主角是谁胜者是谁，还未可知。

 

一间包厢，三杯冰水。

客人与二人分坐一边，桌上物品单调，只有杯子和手提箱。江恪穿了双花里胡哨的马丁靴，架腿的时候能听见金属碰撞的响。季少一让出了发言人的位置，自己假装个不称职的保镖，自娱自乐地鉴赏半天会所的杯子。

客人开口，把带来的手提箱往二人方向一推：“定金。”

“好说。”江恪没动，目光移向自己的箱子，“不过这批拖了半年才拿下，您不加点儿？”

 

拖了单子还坐地起价，什么无赖做派。季少一笑得不加掩饰，在桌子底下踢江恪的小腿。江恪还在用他气死人的话术周旋，也不忘蹬着靴子去踩季少一的鞋。

桌面上是暗流汹涌的言辞，桌面下却是不动声色的交锋。

谈到尾声，江恪要到半倍的加价，刚要走流程去握手，听闻楼下的脚步声乱了秩序。

客人白了脸色反应倒快，提着箱子夺门而出。

季少一利落上弹匣，招呼江恪：“走了，你还想猜猜来的是谁吗？”

 

同样的意料之中，却又隐隐藏在迷雾里，对方是执棋手还是棋子，此刻未身在局外，没人看清。

 

会所是贯通式楼层，在一楼大厅抬头可以看到环绕层叠的房间。二人出门时同步向下瞥一眼，见得陌生黑衣人进了大门，一部分和部下闹了冲突，一部分找准楼梯赶了上来。

柏闻要求以保密为首要任务，今天带的人并不多，很快处于劣势，被警察按倒了几个。两人都无意纠缠，走为上策。于是避开那群人赶上三楼时的射击，在走廊中拐着弯跑。

 

季少一来过几次，提前做了布置，领着江恪打开一间房门闪身进去。窗户对着会所后街，他透着单向玻璃看见楼下只停一辆黑车，从床底拖出装着狙击枪的箱子丢给江恪。

“开工。”

江恪嫌弃一番他的四倍镜，在上下开合的窗顶缝隙中居高瞄准，季少一对他的手法烂熟于心，还贴心地配上一声“咻”，正中驾驶位。

等了两秒没反应，确认车上只有一人值守。季少一扯出备好的绳索，诚邀江恪一起滑索双人游。

 

“后门钥匙在一楼杂物间，先下一楼，出门左转，我的机车停在那里。”

 

江恪心说这样缜密又大胆的布置真是许久未见。

当年看上了对方的疯劲儿，愿意在这歧途之上找一人协同狂奔。他们俩为上床打了一架，季少一赢了，他拿短匕用刀背抵着江恪的脖颈，扯领口去吻他被擦破的嘴角。

后续怎么分的也记不太清，本就是一场乱梦，一方要远走，何必作什么儿女情态谈泣下沾襟，大抵是没人在意。

 

到杂物间窗口出了差错，季少一没踩稳窗台滑了进去，连带绳索乱晃，江恪跟着滑了进去。

季少一被压的有点窒息，嚷嚷着你这一百四五十斤还不起我就连盒只剩两斤了。

杂物间没开灯，江恪想撑地借力，却摸到另一只手，再摸两下，摸到几分不同的薄茧。

“你想我了就直说……摸什么……”

“你会弹吉他？”

 

季少一沉默两秒后认识到失误，黑暗中也不必装的费力，他表情上笑得勉强，语气倒是完美。

“当然不会，你会吗？”

 

他否认了。

江恪很难想这意味着什么，顾子尧说接头的暗号之一是询问是否会弹吉他，肯定否定即答案。

但季少一不给他往下问的机会，催促他起身。

他们没再说话，这一句吉他弹出了静音。直至机车轰鸣，一枚黑色圆片从水泥街道的井盖孔中滚落。

 

客人摘下眼镜抹掉皱纹，坐到会所门口车辆的副驾驶。

驾驶位的夏予扬打开定金换来的箱子，是两种枪械的样品。他转头问：“林哥，四弦消息提前传到了，我们为什么不抓那个二把手？”

“一是他身份未明，六弦的消息还未收到。二是单我一人没有把握，四弦的身份不能过早暴露。”林致叹气，“三是他们跑得太快，只是一次试探行动，我们也避免更大损失。”

他按开车载广播，这个时间段的电台在放小提琴协奏曲，节奏舒缓，流淌宁静。

“回去吧，我们要准备下一步了。”

 

8.

“请注意……六弦……滋滋……最后……滋滋……确认……”

“滋滋滋滋……”

“三……滋滋……一……”

“……”

“遗憾…滋…失败……”

 

“愿得见天光，重归坦途。”

 

9.

“透个底。”季少一不客气地坐下，拿上次看中的杯子倒柏闻桌上那瓶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红酒，“他什么来头？”

柏闻只是蹙眉，算对他的行为表示轻微不满，却也没指责什么，又有些许纵容。他端着自己的高脚杯，靠在酒柜边，阖眸抿一口。

“二世祖，你信么？”

季少一笑了，觉得太滑稽。

“别太荒谬，说出去谁信？”

 

这样敷衍的身份，实在令人发笑。二世祖不过富贵闲人的日子，非要到这看不清前路的道上来搏命，哪有这般寻刺激的疯子。

 

“可谁知道呢。”柏闻神色不变，“至少面上是这样，父母早些年在江浙一带白手起家，几经辗转到了上海，现在是他亲哥哥江慎掌权，盘了半条街的店面，父母闲居在家颐养天年，我查了半个月，一切如他所说。”

“理由呢柏总？”季少一笑得绷不住，差点摔碎了杯子，“他给你什么理由？”

柏闻终于看他一眼：“在我这做事不需要理由，只要能力和一定程度的忠心。我很公平，也没问过你不是么？”

 

季少一作为难情状：“你甚至不愿给你的盟友、你的部下多一点的情报和线索。”

柏闻看着他演完，没有说破，把酒柜上的档案袋扔给他。

“什么？”

“详细资料和地址。”柏闻似笑非笑，“我的确查不出来，但你可以试一试。”

 

10.

“咔哒……滋滋……”

“如果有人能有幸听到这段话，请允许我留下这一段遗言。”

“少年时做过身披荣光而归的英雄梦，故事走到终局，却只能在死得其所和死不瞑目中抉择。”

“我所求不多，至少，要成为她的英雄。”

“……”

 

11.

季少一晚间回家时带了夜宵，他提溜着两袋油纸包回到在北街的单人租房，门檐挂的灯泡有点接触不良，忽明忽灭，照出廊下叼着烟的影子。

“哟，这谁家的小狗啊。”季少一没停步，摸出钥匙开门，“怎么蹲我门口来了。”

“丧家之犬，满意了？”江恪说得轻飘飘，掐了烟，顺脚跟进屋子锁门。

 

季少一按开灯：“你的房子呢。”

江恪靠在门边：“出去太久，干脆停租了。”

季少一拿了一副碗筷：“你睡哪？”

江恪坐下来：“这不有你么。”

季少一解开夜宵，眼中戏谑：“谁睡谁？”

江恪一哽，夹一筷子卤菜丢他碗里：“吃你的。”

 

这间屋子很简单，一室一厅，一厨一卫，两个人对此都足够熟悉，未分别前这里是休息室，是居所，是少有的能安下心抽一支烟的地方。

现今只是没人再提，可他们的确发生过别的什么。

 

“为什么？”

江恪先问，季少一还没被人这么问过，觉得他在问当卧底的原因，又好像在问不回应暗号的原因，又好像都不是。

“为了家人。”季少一的目光虚虚飘到这个角度能看见的卧室床头，那里原本有一个相框，是他和妹妹的合影。

他说得太多，也很贪心地想要江恪多说一点。

他问的是“后悔吗？”

江恪喝完了啤酒，去摆弄房主遗留的收音机，直到里头传出电台声响，才说话。

“后悔什么？你要问和你谈过，还是和你掰了。”

电台在放民谣吉他曲，曲调温柔，哄人入眠。

季少一嗤笑，笑他偷换概念，虽然没有明确论题，也毕竟私情从来身不由己。谁敢信谁没动过真心。

 

夜宵用尽，江恪把塑料碗和油纸包扫进垃圾桶。

“你睡沙发。”季少一脱下外套搭在手肘，推门进卧室时身后人影移动。

“不后悔。”江恪靠近得越了界限，“我说不后悔，能不能睡床？”

“当然可以。”季少一回身，“如果你不介意和前男友滚床单的话。”

 

卧房的床很矮，甚至只到小腿半截，也并不怎么宽，容下一米八几有点勉强，何况是两个。

可他们向来求疯得疯，再狭小也不会比世界更小，再宽阔也不会比天地更宽。挤在不见光的狭窄缝隙里，分不清谁身上满是血污，谁跻身一无所有的干净。

彼此相拥，再近一点，枪口抵在胸膛与喉管，他们握着一缕阴暗不堪的风，在悬崖上接吻。

不得解脱。

 

季少一抛却了过往，正义之梦碎为齑粉，他背负不了更大的责任，而选择自我忏悔，奔向小家。

江恪幡然醒悟，挣扎着要和在淤泥里的故人同往光明，不曾想谁比谁多镀了一层世故人情，四肢被缚，动弹不得。

只剩下猜忌。

 

疯了一遭，季少一扯过薄被，抱着无梦的欲求合上眼。

江恪翻身，手臂不经意垂落床下，一粒金属被勾进掌心。

 

12.

“四弦，收到请回答。我们无法确定六弦状态，任务1失败。”

“……”

“下一阶段任务已启动，收到指令请配合。”

“……是。”

 

13.

这几日天气很好，天幕蓝得不见一丝云。

柏闻定的新交易地点在码头，他钓鱼的意图太过刻意，季少一出发前观察好一会江恪的神色，被对方回敬一眼。

这一次不同之前小打小闹，柏闻既要准备万全地反扑，也要做成这笔利润和风险成正比的生意。

江恪抱着枪坐在后座，闭目小憩，季少一握方向盘，仍戴那副红色墨镜。

小提琴弦响渐急促，圆号连贯其中，乐章涌向高潮。

命运将临。

 

海岸风紧，季少一没露面，他在事前踩好的狙击点蹲稳，准镜里往左是胜券在握的柏闻，往右是等候鱼儿咬钩的空巷。

江恪埋伏在左侧几十米楼下，手边两副崭新弹匣。

 

柏闻亲自露面，谈吐进退间游刃有余，风平浪静之下，暗流涌起。

集装箱被打开，预备验货。

阳光扫过对面楼层，斜右方跳跃地闪过反光点。季少一挑起左眉，极速瞄准，没有丝毫犹豫扣下扳机。玻璃碎裂，黑色人影出现晃动一瞬，他换上子弹再次将目标锁定在十字正中，在对方转移前射出第二发子弹。

路线偏斜。他的枪被左下方的江恪抬手打偏。

“不装了呀。”

季少一意料之中收好枪械，贴着墙离开狙击点。

 

乔殊隐匿在窗下死角，右手架枪，左臂被擦出一道血痕。

 

夏予扬伏腰在走廊间快步穿行。

许向宁瞄准他前方花瓶，一梭子打碎截住去路。他侧身翻滚，躲进隔壁空房。

 

林致紧靠巷壁，数着脚步声，蓦地探身射击，巷口许向安反应飞快，瞄准他露出的一角，跨步至砖石之后，子弹在小巷石壁上擦出火星。他们各自背向，喘息着，等候下一次对枪。

 

近岸的城区硝烟已起，海滩倒还算有序。

柏闻慢条斯理地给伯莱塔换了个弹匣，而后抬臂，对准挟持交易对象的顾子尧。

“别来无恙。”

顾子尧左手换了把短匕，抵在那人脖颈前，右手举枪，与柏闻相持。

单簧管奏鸣，乐章起伏急转。

顾子尧说：“论胜负吧。”

 

柏闻笑一声，留一缕余光与他对视。

“今天本来不就是为了钓顾队长这条大鱼么？你来了，我赌赢了。”

顾子尧面色冷冽：“可你原本要一箭双雕，但还是没防住。”

柏闻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可你真正目的根本不是我，不是么？”

顾子尧不接了。

柏闻步步靠近，枪口之间距离仅剩毫厘：“你根本没把握在今天彻底解决我，你在逼你的新卧底，也在找你的老线人。”

“顾子尧，你猜猜这一步棋，又是谁赢。”

 

“六弦。”

江恪拿夜鹰抵上季少一后腰，他手中只有一把麦克米兰Tac-50狙击枪，不足反抗。

季少一举起手：“你说什么？”

“还有装的必要吗？”江恪把脑袋靠在他耳侧，“你床底下有警用电报机的残余零件。”

“那又怎么样。”季少一歪了歪头，贴他脸侧，将一封邀请函塞进他衣领，气音问，“你又是谁？”

 

14.

黑色轿车停在汇丰银行门口。

柏闻下车前将两封函状信封递给季少一。对方没询问，很自然地接过放进怀里。

“想好了？”

“当然。”

一笔足够负担出国手术的费用被匿名发出，到达一名李姓女士的新账户。

离开前季少一为他拉开车门，擦肩，柏闻微不可查地停滞一瞬。

“如若有机会，换我做一次博弈者，你未必能再走一步双杀棋。”

“但现在——”季少一笑得轻松，“合作愉快。”

 

15.

终局如约而至。

地点在柏闻的别墅，江恪来时，季少一正把唱针移到唱片上，交响乐为空荡的室内增添些许热闹。

 

“欢迎光临。”季少一坐下来，反复拨弄沙鹰的击锤，“江恪，还是，四弦？”

他咬字很刻意，把目光定在赴约的来客身上，背景音只有提琴的乐声回响。

江恪好似斟酌两秒：“除了那一枪，我应该没有破绽。”

季少一笑道：“前提是没有预设。一切在怀疑的假设下，你做什么都是破绽。”

 

“那一单生意是你走漏了消息，或者说，根本是一场骗局，你在自己的靴子上粘监听器，再刻意被我发现。”季少一倒了两杯威士忌，“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已经找好替死鬼了。”

江恪换了换重心，姿态放松下来：“目的呢，我什么目的？”

“验我的身份。”他往杯子里夹两块方冰，“你要回来的首项任务，是确认六弦到底是谁，以及失去联络的原因，两年的有效线人太珍贵了，对吧。”

“很对，只是你——”

“弃明投暗？”季少一拿起玻璃杯，朝江恪所站的方向递了递，“结局是，你没想到我会否认，做的准备毫无用处，你们演了一场戏，但我作为观众有点无动于衷。”

江恪上前两步，接过酒杯，饮了半杯：“我不喜欢这个词——老季，别太把自己当作主人，你的破绽也不少。”

他放下杯子，在大理石桌面上砸出一声刺耳的响。

“你否认得太迟疑了。”

 

的确，那一刹藏在暗中的隐秘出现裂缝。

季少一自嘲第一回反水，也难做到十全十美。

 

江恪夺回主动权，他坐到季少一对面，把自己的夜鹰拍在案上。

“我应该在被否认的时候嗅到危机，我发出了暗号，这是天大的漏洞。但你没告诉柏闻。”他架着腿，点了支烟，“出乎我的意料，你只告诉他还要时间和线索，按照我的猜测，如果排除你真的不懂这一可能，那就只剩下咱们那点旧情了。”

“你是爱我，还是爱你的警徽。”

 

“说得太感人了。”季少一言行不符地笑着鼓掌，“猜猜我为你准备了什么？”

他起身，踱步到柏闻的酒柜旁，抽出两张复印的发票，绕到江恪身后，趴在沙发靠背上，用那两张纸拍了拍江恪的脸。

“你所有的背景与家庭资料都是真的，恐怕在顾子尧见你之前，你都没想过家里人到底是做什么的。

“你这次外派总共处理价值百万元的交易，最终收到的款项里比预定的计划里少了两单，却从上海的汇丰银行将这两单的汇款补齐了。那两单的单主，应当是被你联合顾子尧解决了。

“商人身份是真的，也是绝佳的掩护，但警察的履历也做不得假。从你祖父开始，上海警署就有江家的名录，不过时间都不长，但均记录在案。顾子尧也想不到，阴差阳错的决定，能送你一个绝佳的线人身份。

“如果不出错的话，这也是你答应成为‘四弦’的原因。”

 

江恪斜睨他一眼，晃了晃鞋尖：“柏闻都查不出来的东西，你倒是门儿清。”

“柏闻查不出来是懒得下功夫，以及，他知道我能做到什么地步。”季少一借着推力直起上半身，漫无目的地在会客厅乱逛。

“那么你呢。”江恪叉着手，拔高音量，“柏闻账上往国外的不明大量汇款，是给妹妹的吗？”

季少一停了步子，没回首，道：“是。”

 

乐章进入短暂的过渡曲调，长笛悠扬。

 

季少一把话补充完，“柏闻能给，就和他做交易，仅此而已。”

“只是谢谢你背叛得这么……决绝。”江恪拿起那把夜鹰，摩挲钢制枪身，“你没有选择做双面间谍，尽管明知道只要坚持联络，就能轻而易举地得知我的身份。”

“你想得太高尚，我并不会预知你要反水，也不会预知与柏闻的交易，只是巧合。”季少一食指转了圈自己的沙鹰，“更何况，我还留下了疏漏，让你这么早就确认了‘六弦’的身份。”

江恪终于问：“不打算归队吗？”

季少一答非所问：“小江江，寒暄结束了。”

 

烈焰从别墅周围腾起。

合奏节拍加速，曲调渐强，进入终曲。

季少一回到江恪对面，随手摔碎了盛满威士忌和碎冰的玻璃杯：“很遗憾，你接受了邀请，柏闻这一步一箭双雕，就胜了顾子尧。”

江恪握紧了枪：“他从来不信你，也从来不信我，干脆插手让你我两败俱伤，无论谁赢，他都得利。”

季少一猛地俯身，撞在他唇上，一番绝命的撕咬过后，揭开这场终局。

“不错，只是我们谁都出不去。”

 

火舌卷进了室内，名贵的绒布窗帘很快染红大片，温度升得极快，热浪几乎扑面。

经典的命运绝唱与这场大火相配，高亢的交响乐里，江恪与他对立。

 

“为我们搏一线生机。”

 

两人举枪，夜鹰与沙鹰相峙。

命运的终曲里，烈焰将过往的情缘、生死的交锋尽数烧成灰烬。

他们同时扣下扳机。

 

-END-

 

受不了了我写的太乱了，这边是三个人的剧情梳理如果看懂的宝可以跳过QAQ：

江恪最早是在不知情家里的情况下进了组织，后来被柏闻派去外地处理生意的时候顾子尧借机与其接触告知其身世并进行策反，回到总部时任务1是确认近期状态异常的卧底“六弦”的身份与安全，因为警方也不知道六弦的真实面目，江恪猜季少一是六弦却被对方否认，和季搞暧昧时发现床底暗匣的电报机零件确认，他知道季是柏闻派来调查他的，他一面与其周旋，一面没有直接下定论季少一反水而是想让他归队，直至邀请函到手，他赴约，如果季少一归队则在柏闻跟前做戏，如果季少一确定反水就决战对枪。

季少一在组织内部的好兄弟被毒杀是表象他找的理由，为妹妹出国治眼睛才是真（因为等不及了而柏闻刚好有人脉找得到眼角膜），答应了柏闻调查江恪的要求，实际是答应柏闻的交易，柏闻汇款给他家里送妹妹出国做手术，他替柏闻调查清楚江恪解决祸患，与江恪是曾经卧底时为套消息刻意接近，而又确实有被赤焰拂过一角的混沌感情，他不愿深想，你来我往确定江恪是投诚警方的卧底“四弦”，接受柏闻递来的邀请函，与其终局。

柏闻其实谁也不信，季少一的花招他防备，江恪的不对劲他猜疑，干脆借刀杀人，让曾经是现在是的两个定时炸弹对着对方引爆，无论如何他都坐收渔翁之利。柏闻：在我这做事不需要理由，只要能力和一定程度的忠心（和我的信任）。与此同时在他和顾子尧的交锋中他提前谋划递出了邀请函，一箭双雕，这一步他胜了顾子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