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学习。
明敕星驰封宝剑,
辞君一夜取楼兰。
封面感谢:星野夏帆
#川泽元年政变前
#群像 正剧新春番外
皖州落雪,别院的白梅似是要与雪争香,开得正艳。
君楼兰无事可做,睡到日上三竿,醒时嗅到窗外暗香,恍然记起,今日是除夕。
四海奔波也算过了一年,博弈起始也只在近日,思及此他随意披了榻边的外衣,不忘点烟灯,又端起枕边那柄被段赩锦不大情愿伺候好的白玉烟枪,到隔壁书房与自己下棋。
白子黑子摆阵似的还没厮杀出个所以然来,归客拂去衣上雪,叩了叩窗门。
君楼兰只分他半份目光,微一抬眼,吐出云雾,重去观察自己的棋局。
段赩锦知晓他脾性,也不恼,进门坐他对手位,捏一颗黑子在指尖,欲下不下。
“去得晚了,今晨没你爱吃的点心,家中还有面粉,想吃什么?”
君楼兰思索好一会也没想起来这粮食是自己囤的还是段赩锦后来买的,此人对他家厨房比自己更熟悉,这倒无妨,他懒得看清,本就不是局中人,既没必要横插一手,也省了琐碎心力。
“你做什么吃什么。”
用过早膳,君楼兰更衣才发现睡眼朦胧间穿成了段赩锦的外衣,能闻到昨夜在庭院中饮茶染上的梅香。
棋盘几乎要被填满,他随手扎的头发歪斜一边,左眼与眉间那点朱砂又被隐在发底。烟杆倒是捂得温热,只新换的烟叶没什么提神功效,反倒有越抽越困的趋向。
段赩锦拿了笔墨要去院中题对联,路过身侧时君楼兰打着哈欠扯了扯他衣袖,要他斟茶,自己先一步占了位子,提笔便画。
——红梅树下,春情浓艳。
段赩锦对他画春宫的本事见怪不怪,调笑道:“这也要挂起来么?”
“随意。”君楼兰不甚在意,转念问,“缺点年味儿,要我教你画年画么?”
段赩锦自是应了:“好。”
君楼兰铺了两张宣纸,要段赩锦有样学样。可他写字还有一手风流,此时藏了局促,画得磕绊。
君楼兰左手端烟枪,洗漱过后戴上右眼的琉璃镜,同初见般潇洒自若。段赩锦不由愣了神,被他拿烟杆敲了手背,墨水染上白宣。
实在看不下去,君楼兰丢了笔,覆上段赩锦右手,贴到他身侧,手把手教他落笔。
明知是无心之举,但他离得也太近,段赩锦不动声色乱了心弦。
楼兰,我也非正人君子,何必引我犯嗔痴。
三年通信往来,段赩锦也曾想不过少时几面之缘,自己有何理由着了魔似的想留住这个人。
而今看来菁阳阁匆匆那一眼,怕是早在眸中映像,心上留痕。
他画得不专心,因为从未在意过世人所想,如今却看不透这只飞鹤。
何时远去,踏雪寻梅,空留行处。
独我唤归。
缘君山晚来秋。
顾锦趁着早市去山下逛了一遭,带回一堆红火喜庆的零碎玩意儿。
她让沈霑帮着贴窗花,自己去门口挂春联。
若不是今年这丫头非要陪她守岁,荷月居士倒还没怎么在意过这些。
年年如此,只是过了今岁,一场大戏便要登台。
哎——
一时不察,繁复的红色剪纸和额上金饰缠作一团。
沈霑解不开,看向一旁笑得花枝乱颤的顾锦。
“顾惠安。”
“来了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缘君山中无雪,松针上也凝了寒霜。
满池枯荷败叶,被顾锦系上红色小灯笼,都变得可爱起来。
沈霑遥遥看她欢快身影,煮好茶,探窗唤她。
“回来歇会,年夜饭想吃什么?”
湖州。
郁裁年关时还差一笔生意未结,对方邀他往湖州一叙,左右茶庄上已无大事,湖州距衡州不远,只需半日快马便赶得上家宴,他祭奠过父母,欣然赴约。
客人是衡州虞氏家主虞桑。谁也不知她的来头,只知她白手起家,手腕果决,眼光精明,从一家锦缎坊拾桑阁做起,盘下几处山头,成了衡州出了名的地主。
郁裁纵马到虞氏庄上,见得门口家主模样的女子着衣华丽,抱着臂指挥下人把年货搬进搬出。
她身侧还立一位白衣青年相貌俊俏,端一盘樱桃伺候。
“虞家主。”
郁裁下了马,遣小厮将年礼送进庄内,向虞桑行礼。
“郁老板客气,里边儿坐。”
虞桑性子里没有那些弯弯绕绕,大方笑开,让萧扬去准备会客。
虞桑请他留下来共进晚宴,郁裁笑着婉拒了。两人都没有别的心思,直来直往定下了明年虞氏庄上的茶叶生意,碰杯饮了郁裁带来的肉桂春茶,相谈甚欢。
萧扬携一封信笺入室,与虞桑耳语几句,她便有些迫不及待将信笺拆开,向郁裁道:“恕我失态,是我闺中密友来信,我们天各一方,许久未见了。”
郁裁当然不介意,透光暼一眼花笺上的字迹,心下暗道:
这是哪家小姐的字如此清逸秀丽?
天阙。
日暮时分,家家户户亮了灯笼,街市人影攒动,还有孩子在巷中追逐打闹,时不时传来两三声鞭炮响。
花婉香遣散了大理寺众人,自己最后锁了门下衙,父母远在中州,今年仍是孤身一人。
她往街市走了一遭,寻了家巷子口转角安静的食铺,要一碗热腾腾的饺子。
她方坐下,这一侧的墙头居然出现一抹倩影。
花婉香抬头,正对上探头探脑的江醉卿。
花婉香:?
江醉卿:?
江二小姐平生翻墙无数,头一回被人发现,她坐在墙头,下也不是上也不是,难免尴尬。
花婉香认得她,才发现这小店开在江家后门的巷陌里,怕她被别人看见,于是招呼道:“二小姐下来吧,要帮忙吗?”
江醉卿见的朝廷官员不多,但对这位大理寺卿印象深刻,本朝虽允许女子科考,但至今走到这样高位子的仍是廖廖。
她说一句不用,轻盈地翻下墙。
“我家中客人多,太吵了,不如出来玩。”江醉卿解释道,江琦还特地派人守了前后门,生怕她乱跑。
花婉香点点头,又问:“家宴还没开始吧,我请你吃饺子如何?”
今日是她第一次与这位花大人见面,江醉卿听闻她的事迹不在少,却是处处合她心意,她不爱朝政,却很想结识朋友,于是坐下来,又叫一碗饺子。
“这样吧,我请你吃,你请我吃。”她扬眉浅笑,晃荡自己叮当作响的钱袋。
这个点自己吃饺子可算是孤家寡人了,比起和亲戚说客套话,江醉卿更愿意和花婉香吃一碗安静的点心。
既然都没人陪,那就做个伴吧。
开始放烟火了。
清霄楼看烟火的视角极好。
小楼廊上,顾彧凭栏。除夕夜再如何热闹这楼中也没生意,平日里的风流公子都得被抓回家过年。
来人脚步很轻,待他贴上后背顾彧方回头,熟练地勾下他脖子,在烟火绚烂的夜幕下亲吻。
“他来过了。”
“来过了。”
“姐姐……”
“姐姐也看过了。”顾彧笑起来,调侃:“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关心我?”
林凪闭了嘴,转身欲走,顾彧回身环住他的腰,连连讨饶。
“暮星,想看你跳舞。”
他这时又褪去了精明与狡黠,分不清这话里是叹息还是请求。
林凪心中清明,方才来客拿走了天字玉牌,顾彧极少这样大方地送出手。
“罢了,去看看他们准备好饭菜没有。”
顾彧松手,摇着折扇从他身侧擦肩。
林凪一瞬恍惚,伸手揽他入怀,又赏他一吻。
“去吧,晚间我为你舞一曲。”
元别下了衙,他没像往常那样跨进自家小院,到家门前脚步拐了个弯,隐进人群里。
安乐坊。
元别在台前候了许久才道:“坊主事务繁忙,竟没空分我一眼。”
他换了个姿势右手撑脸:“操劳许久,怕是也没闲同我去灯会了吧。”
“答应你了定会去。”竹是舟轻笑一声,回头分好药材,收拾一番走到元别身侧,“走吧,祖宗。”
元别起身拉过他手腕,手背相贴,小指轻勾:“夜深露重,记得添衣。不抓住我么,灯会人多,别走散了。”
竹是舟将他手握住,附身在他耳边细语:“那你可要握紧些,别把我弄丢了。”
两人依人群闲步,吃食香气漫了满街。元别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拽了身侧人找那家出名的摊子,到了地儿才发现队排了几里。
“过年人多,下次再来吧。”竹是舟抬手抓了把他头发,吻了下对方脸颊算是安慰,“还想去哪?”
元别知晓这夜所剩时间不多,还有更为重要的事要做。
“河边放灯,走吧。”
他们远远便见灯浮长河,明光碎波。
各自写了心愿,相视一笑,携手将莲状河灯盛着愿景送入水流。
“写的什么?”
“江湖安定。”
“只有这个?”
“那你写的什么。”
元别向前几步,伸出手:“梧厌,携我同归。”
今晚瞧不见月亮,竹是舟送元别回了小院,飞身跃上房檐,在暗沉夜色中翻进曲府。
“师兄。”
曲珩待他多时,茶已微凉。
“带来了。”
曲珩原先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更让人看不清深浅。他拿起面前一口未动的茶碗,将茶水浇在地上,又把瓷碗轻轻放回。
“是时候了。”
宫中有守岁习俗,皇室宫宴由申时直至初一第一声钟鸣散场。
景行帝面容多了几分衰老,随着他明眼人都能瞧出的大限将至,几个儿女之间的气氛愈发剑拔弩张。
他老了,想多体味帝王家难以寻求的平常温情。想要发妻陪伴,儿孙绕膝。
他常常在想,是不是自己要得太多了。
毕堄,已经走了吧,在乡野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
毕埄,要将这位子交给他吗?他的性子也有待商榷。
毕瑄,莫要恨我,你救了万人……
毕瑭,愿平安顺遂,平安顺遂。
毕垣,毕垣。
景行帝视野模糊了。
他有些看不清儿女的脸了。
“陛下。”
太医万瞳送来每日的汤药,恭敬请他服下。
“太苦了。”景行帝闭了闭眼睛,不知道在说什么。
万瞳躬身询问:“那微臣为您添些回甘的药草……”
“不必了,退下吧。”景行帝将那碗汤药一饮而尽,万瞳临走前听见他口谕。
“让乐师奏些热闹的曲子吧。”
丝竹管弦,曲调活泼喜庆。舞姬身段婀娜,伶人歌喉婉转。
端的太平富贵气象,谁知这盛世几时将倾。
曲珩坐到毕垣身侧下首位,两人的位置都有些偏僻,离殿门很近,吹得到夜里寒风。
“晏安,她看我了。”毕垣似是与他交谈,又更像自语,“昨夜风紧,我梦见这殿上只剩我一人。”
“龙椅下的血淌了一地,可我回不了头。”
“我要活着啊。”
曲珩看向他,像是回应,也像是自言。
“那就走下去吧。”
万曈离开大殿前拦下一名宫女。
他看向点侧那人,将手中宫灯点亮。
“看见那位三皇子侍读了么?”他沉声吩咐,“麻烦帮我为他拿一件氅衣,谢谢。”
宫女应了声,匆匆去取来,他看着曲珩添上衣,方提灯出了宫。
不多时,燕塔的新岁钟声传来。
邈远而又庄重。
还有隐约可闻的慌乱。
陆烟霄路过宫门,在侍卫呵斥前眺望一眼红墙金瓦的高殿。
他晃着铃声一步一步地走远,走在散了场的空荡街市。
除夕。
除夕。
新朝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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